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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坦白说,这个拥抱给璩时玙的感觉极为怪异。

    她很快地平息了因没有根据的猜测而波动的心情,像撇去茶汤多余的渣滓,复原成清透静谧的水面,尽管那上面还明晃晃地映着璩朝的脸,璩朝浅淡的眼睛,璩朝撑着下巴的微笑……这是她自己的私藏,不对外开放。

    不过平等互换才是使她获得安全感的立足根本,因为她先一步恋慕着璩朝,因为璩朝或许需要她顺从的身体,她的被掌控的状态,一来一回,她遥遥地望着天平的另一端,盘算着还有什么可以送给对方。

    那如果璩朝想要的不是这个,或者,如果璩朝并不为了什么,她应该怎么换取留在身边的资格?

    璩时玙感到难以言喻的惶恐和失措,但她实在是累到极点,长发柔顺,浮在绵密的泡沫中,璩朝环着她,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花,很有毅力地玩她的发尾,绕在手指上,又松开,若有所思,“据说,亲手制作的护身符里装自己的头发,再送人,可以替对方挡灾,但如果对方变心的话,自己反而会倒霉一辈子。”

    璩时玙闭着眼,声音哑了不少,迷迷朦朦地回她:“……那是封建迷信吧。”

    她觉得璩朝不太会相信这个,但又觉得璩朝未必不会信,揣摩人的想法是一项复杂的工程,而璩朝更像一颗五光十色的玻璃球,仅仅是折射出来的光,就足够吸引她驻足许久。过了一小会,璩时玙迟钝地,不太确定地偏过头,问她:“你是想要别人送你一个吗,我可以试试,不一定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璩朝靠在女儿的肩膀上,啵,凑上去完成了这个很短暂的接吻,呼吸绵绵柔柔,使璩时玙错觉她的神情也极为柔和,少有地显出一些期冀来,缓缓答道:“是我,我可以送给你吗?”

    璩时玙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答的了,也有可能她就没说话,任由黑发沉沉地铺散开,如同深水里潜藏的邪恶生物,邪恶在她现在非常想要和精神体打好关系,学习如何能织出网,然后把喜欢的人缠起来,然后慢慢地嗅,慢慢地尝食她的味道。好在水温转凉前,璩朝及时地将她抱出来,擦干,换衣服,揉揉困倦的脸蛋,说等会再睡,先吃饭,马上就好了。

    璩时玙跟她点头成交,不过附赠条件,“晚上陪我通关上次的存档点,不准死得比我快。”

    假期最后一天,璩朝开车送她去所谓的送别宴,和之前的同学们再见一次。途中,璩朝又仔细地征询了她的意见,留在原来的学校是完全可以的,成年后也只需要服两年的义务役,当然,在后台部门闲晃两年也算完整的结束。这种取巧的捷径对于璩朝来说十足轻松。觉醒只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分支,璩时玙能选择自己想要从事的任何可能性,不必拘泥于仅仅哨兵的身份。

    璩时玙挺认真地思考了并不太相熟的教师和同学,又默算了一会如果就此转学到塔内专属的学院,那她离璩朝的办公场所会有多近,是不是能每天一起出门,运气好的时候能赶上一块下班——好像标着大大off标符的商品,称得上夏季打包大促销,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,说:“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极为普通的聚餐。璩时玙遵循社交礼仪,耐心待到九点,听一些或真情或泛滥的道别,交换并不会联络的联系方式,最后十分钟,某个白净腼腆的男生被其余好几个人推搡到她的面前,他戴着很有质感的手作眼镜,看起来内敛有余,好不容易站定,说,我会努力追赶上你的,请再等等我……

    这话让她不得不分神想到璩朝,再耗下去,璩朝就要等她太久了,虽然璩朝并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无聊着的人,但比起这里,她还是更想要靠在家长的身侧,逛街也行,散步也行,装作不在意地看她来牵自己的手。

    璩时玙听了一会那男生的剖白,从哪一时候的初见到哪一段的相处,不明白原来一个小组做实验作业也可以被想象得如此罗曼蒂克。直到他终于念完,璩时玙将他的花递回去,离开了。

    璩朝接到她,倒是狐疑地捏着指尖,问:“哪来的香气,你去买新种子了?”

    两个礼拜后的周三中午,天气多云,璩时玙检查了今日应做事项,确认每一条都完成,合上平板。这两周的适应结果很不错,准确说来,她并不是非常内向的人,只是惯常神情冷淡,看起来不那么好接近。况且,预备学校也并非刻板印象中纪律和服从为第一要义的地方,类似给新来的哨兵向导们洗脑的军事基地……自由度同样很高,更像高等大学,只是多了精神域部分的课程,璩时玙研究自己的日程表,最后还给空闲的时刻多加了两节古典文学鉴赏史。

    那作为城市地标和防卫中心,文明程度显而易见的这里,璩朝养出了偶尔不讲理的个性,只能归结于自身修养。

    现在是十二点四十五分,下午没课,她可以选择和新认识的朋友逛附近的大型商圈,或者去图书馆旁的咖啡厅,喂一会前几天遇到的三花小猫。

    然而璩朝把她的日程也吃得很透,卡着她用完餐休息的时候发消息,先发流行的动物脑袋表情,再问今天累不累呀,饭吃得好不好,看到上周成绩了怎么这么乖,接着是不经意露出登机牌的照片,说这次外勤很成功,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也能撑得住……一条都不回显得太苛刻了,好像璩朝上次道别时没有把她压回后座,因为太用力,将她的嘴唇内侧咬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一样。

    璩时玙刚敲一句,说一切都好,对面就接二连三地弹出更多,气泡砰砰,仿佛专候着她的应声,语气亲昵地讲一些缠来绕去的废话,黏黏糊糊,回起来很艰难。璩时玙直觉她还有别的事要说,耐着性子,直到璩朝话风一转,念叨稍后不久的例会,组长的工作标准很严格,要做一整套程序性汇报才行……